每到天冷的时候，香橼就会应季上市。比不得别的山里土货，林林总总一大筐，香橼的数量是有限的。从街头走到街尾，就那么几个香橼横七竖八地躺在源头人(种植山货的人)的跟前。源头人家里也就一两棵香橼树，自己也说不清是谁种下的，反正香橼治咳嗽是民间流传的偏方，大家都信这个理，于是香橼便走俏起来。
清代《花镜》中说“惟香橼淸芬袭人，能为案头数月淸供”。一语道破香橼的浓郁气味与长达数月之久的保质期。这种近似小瓜的果子，呈柠檬黄色，表面凹凸不平。要是挑到水分充足的香橼，脆生生的果肉咀嚼起来“咔吧咔吧”响，清甜可口，接近皮的时候开始觉得苦不堪言。可能就是因为这样，人们食用香橼时都会蘸蜂蜜，以蜂蜜的甜味中和香橼的苦气，且蜂蜜也有润肺止咳的功效，二者叠用，理气化痰止咳功效越盛。
秋冬季节感冒易发，常常一家人里一个咳嗽就会传染一片，剧烈的咳嗽声叫人一阵心疼。每逢街天，妈妈就会连续几街去买几个香橼以备不时之需。
父亲退休了，闲着无事，总是会将香橼切片，或是攒一大推橘子皮，晒干后储存起来。他把香橼横切一分为二，再将半个香橼匍匐在木板上，切成一个个厚薄均匀的半圆来，再把半圆一圈一圈地围起来晾晒在竹编的簸箕上，仿佛盛开了一朵镶嵌着金边的雪莲花。桔子也不能随意剥皮，一定要剥出相连的四角来，像一颗颗橙色的星星坠落在簸箕上。晾晒几天后，她拿着筷子挨个翻面。雪莲花和小星星脱水后变得干燥轻巧，被父亲装进了密封罐中。
这个时候，我从父亲的身影里看到了公公的影子。公公喜爱抽旱烟，落下了气管炎的老毛病。奶奶听听咳嗽声就可以判断老伴气管炎的轻重。“三长一短轻轻咳旱烟呛到不要紧;五长三短轻轻咳伴热伤风喘声粗;八长五短急急声见咳无痰要留神;长长短短咳声弱汗多怕风痰湿重;干咳无力咳声促老倌儿赶紧收起旱烟袋”。
为了给老倌儿清热解毒，奶奶特意在天井里栽种了一棵枇杷树。我记事的时候，枇杷树已经长得高大挺拔了。在白花渐次凋零的秋天或初冬，家里的枇杷树冒着寒气开花了，淡黄白色的小花藏在椭圆形的绿叶之间。枇杷树总给人一种厚重的感觉，花似绒花般厚嘟嘟的，肥厚的叶片背面又密布着一层茸毛，就连果肉也是肥硕的。公公咳嗽不止的时候，奶奶就会摘下枇杷叶，洗净绒毛，煮成枇杷叶水给公公止咳，谁知这个老小孩嫌苦不肯喝，奶奶就会躲进房里从柜子里敲出拇指大小的冰糖放进汤水里。公公见状，就会一股脑喝尽。后来，为了方便，奶奶干脆摘下一些嫩叶晒干了备用。公公就像父亲一样在太阳下翻动着枇杷叶，等着叶子风干之后装袋储存。人啊，就是这样的，儿女的身上总是藏着父母的影子，年纪越长，那些相似的地方就越会显现。
奶奶种植的枇杷树在建房的时候被砍伐了。如今，父亲在家里的花台上又种下了一棵，这两天已经开始打着花骨朵了。他还在小菜园的一角栽了一蓬绿茵茵形似兰花的草，名字和香橼互为颠倒叫作橼香草，总之都是止咳化痰的。
要是谁感冒咳嗽了，妈妈就会摘取几张枇杷叶，割下一大把橼香草，父亲取出他的雪莲花瓣和橘色小星星，一锅煮。半小时后，锅里荡漾着馥郁的草木香气，琥珀色的汁水盛碗，加入蜂蜜作为药引，一饮而下。
天冷了，快回家吧，那里有一碗香橼枇杷水等着你!
罗春莉文/图
